遺棄
前言:早陣子看完《THOR》相關的《Avengers》,一直在想像腦補洛基自我放逐時到底經歷了什麼事……有次看演員訪問,當時Tom Hiddleston就解釋說那應該是宇宙九界中最黑暗最恐怖的事情,因此才把洛基傷得更深,扭曲他的性格,最終成為一個fall from grace的奸角。聽到這個,雖然覺得都不過是一個死小孩青少年誤入歧途的故事,但也不禁開始把去年一直蓄著的負能量化成想像……這故事就是由洛基被扯入旋渦後不久開始的,描寫他遇到的第一件令他fall from grace的事件,也應該是我寫過最黑暗的故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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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爾!混蛋大哥!看你做的好事!你不只破壞彩虹橋,還破壞我的計劃!
完了!連我們都要被扯入旋渦了!
很痛!彩虹橋的力量是這樣大的嗎?身體快要被撕開了……
托爾?為什麼要救我?我根本不是你的王弟!
父王!你來了!救我!
「我做得到的,父王!我做得到的!為你,為我們所有人!」
「不要,洛基。」
我不配嗎,父王?我一直付出的努力,都是白費的嗎?
你想救的其實只是托爾吧?
我還是放手好了,那支權杖,怎麼都不會屬於我的。
「洛基,不要!」
大哥,即使是你都挽救不了……
不要說王位,我甚至不配當一個小神……
是的,我是一出生就被遺棄的。
我還配活下去嗎?
永別了。
永別了。
「不——!」
托爾,我跟你再也不是兄弟。
***
「殿下?洛基殿下?醒醒呀!」
托爾的嘶叫才剛在洛基耳邊消失,就出現一把陌生的女聲,聽起來非常焦急。
「嗚……」肩膀被猛力搖著,啟動了洛基全身的痛覺神經。一陣又一陣的疼痛由四肢直奔腦部,害洛基不由得發出幾聲低沈的呻吟。
「洛基殿下——!!」
女生用盡氣力大叫,終於令洛基睜開他那雙偌大的綠眼睛,一個束著淺灰短髮的面孔溜入眼簾內。
「什麼……」視線慢慢集中,洛基眼前是一張妙齡女性的臉。只見她放鬆眉頭,又吁一口氣,一副放下什麼心頭大石的。
洛基瞄到她按著他的肩膀,似乎剛才猛搖他的就是這個陌生人。
「你終於醒了,殿下。」放下手,女生一屁股坐在洛基身邊;這時洛基才發現自己平躺在一張雪白的牀上,周圍似乎也是一片的雪白。「太好了……」
自己身處何方、面前這女生是誰、究竟自己死了沒,洛基完全理不出頭緒。
洛基最後的記憶,就只有自己被扯進彩虹橋的旋渦,乘著那股足以毀滅整個界域的力量,在宇宙九界的隙縫間到處漂流。
然而最後卻沒有如預期中永遠地徘徊,而是落在這個奇怪的地方……
「我究竟漂流了多久?」這是洛基首先想到的問題。
「不知道,我只知你跌下來後就暈了幾百個小時,一直在說夢話,手腳偶爾還會掙扎,害我要綁住你才可以包紮。」緩緩解開洛基手上的布帶,女生壓根就看不到洛基臉上的疑惑瞬間轉為敵意:「真是的,你好歹都是聖域界的洛基王子呀,該好好珍惜生命才是——嗚!」
女生才剛鬆開洛基雙臂,就被他緊緊捏住頸項。
「說!妳是誰?」一手捏住女生的頸項,另一手忍住痛撐起上半身,洛基的思緒即使還是一片混亂,見到自己竟然一直被綁住,戒心就猛然喚醒:「是我那『親愛的』父王派來的殺手?」
「殿下……我…沒有……惡…意…」奮力發出聲音,女生完全沒想過滿身是傷的洛基還有這樣大的力氣。「請你……放手…」
「沒有惡意?」洛基收緊手掌力度,根本沒想過要放過她。
女生完全抵不過洛基這「病人」的力氣,不只被他舉起,雙手更漸漸麻痺:「不……求你…放手………」
「我會信妳才怪——痛!!」
拉緊手臂的每一條筋,洛基準備要下殺手時,肩膀卻突然傳來強烈的刺痛,整條臂膀頓時失去知覺,上半身也歪倒在牀上。
洛基手一鬆,女生就被丟在地上。她爬起身,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感覺像是幾個世紀都沒有呼吸過似的。
「殿下,請你…聽我說…」女生扶著牀邊一張椅站起來,待呼吸回復順暢,她續道:「殿下,我明白你的處境,但如果我是殺手,我幹什麼要幫你包紮?」
說罷,女生不經意向洛基拋出一個不忿的眼神。洛基抿著嘴,對她這般不敬的態度非常不爽,他卻不知怎的選擇把斥罵的說話吞回去。
「真是的……」大力呼一口氣,女生扶洛基坐好,又去解開他足踝上的布帶。
沒有再盯著女生看,靜下來的洛基開始環視身處的神秘空間。他低下頭,見到手臂和腳踝都纏上繃帶;伸手摸一摸臉龐,發現額角亦貼上膠布。
抬頭放眼一望,洛基只見到一片雪白,卻亳不刺眼。
洛基把視線重新投到女生身上,她正把被子拉到他腰際。
定睛望入女生的側面,洛基問:「妳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九界交匯處的驛站,也是醫療所。」站直身子,女生嘗試跟洛基對望,努力表示善意,她可不想再被這個強悍的病人捏頸了。「我叫伊鈴,驛站管理員。」
「妳…是光精靈?」打量一下伊鈴,洛基又問。
「嗯。」伊鈴點頭。
「但,驛站……我從未聽過九界要有這東西。」
「哈,聖域界掌管通往各界的彩虹橋,怎明白『穿梭』有多費神?」苦笑一聲,伊鈴抬頭望向上方,說:「彩虹橋被毀,不只聖域界失去專屬通道,各界之間的連結點也受影響,驛站又出現空間扭曲。之前在這裡留宿的都一下子被扯走……」
洛基隨伊鈴的視線望去,才發現二人上方是一團混沌,當中有好幾道力量在互相衝撞角力,完全失去控制。
同時,洛基留意到有一道結界隔在混沌和二人之間。
「我設置結界時就見殿下你被拋下來。」再次把視線投在洛基身上,伊鈴說。「你混身是傷,應該是被漩渦到處猛拋時造成的。幸好殿下始終是聖域界人,復元得很快。」
「是嗎……」嘆一口氣,洛基喃道:「結果我連死也沒死成……」
「殿下,你可知自己還在失蹤名單上的?」
交叉雙手,伊鈴把臉拉下來。
「什麼失蹤名單?」對上伊鈴的藍眼睛,洛基見到裡面充滿憂慮。
「這次事件撼動了整個九界,不同程度的空間扭曲將不少人扯入漩渦。此後各驛站不斷收到失蹤報告,殿下你是其中之一。」
移開視線,洛基沒有回應。
「順帶一提,你的失蹤報告是來自聖域界的——」
「不要妄想,我會先殺了妳。」
洛基又抿著嘴,怒睨伊鈴。見到他握緊拳頭,伊鈴知道洛基是認真的,但這次她沒有嚇倒。凝視他那張既蒼白又狼狽的臉,伊鈴重重嘆一口氣,又坐在他的牀邊。
「知道嗎,洛基殿下?」伊鈴按住洛基手腕,緩緩說:「只要觸碰到皮膚,我就可以讀取對方一個月內的記憶,甚至跟對方交溝通。」她拉緊眉頭,一字一句都沒有別的意思。
「所以妳才說『明白我的處境』?」挪開手臂,洛基平靜地問。「妳看過我的記憶?」
「嗯。」伊鈴點頭。
「那妳應該明白……」頓了頓,洛基瞄了瞄伊鈴的手,說:「我根本不是來自聖域界——」
「是寒冰巨人嘛?眾神之父奧汀不傳位給你因為你只是收養的嘛?你想父王認同,不惜要毀滅巨人族嘛?我知道,我當然知道!」猛然站起來,伊鈴厲聲道:「的確很誇張,有誰會想過自己的一生不過是個謊言?有誰想過一直相信的事情都是假的?但請殿下不要以為自己是九界最悲慘的人,因為你絕對不會是唯一一個!」
伊鈴說罷,轉身背向洛基,坐在椅子上。
看起來弱不禁風的伊鈴突然發飆,洛基反而是有點被嚇倒,他詫異得完全忘了伊鈴這樣是在侵犯他作為神族一員的地位。
「一般來說,寒冰巨人的體溫是冷的。」垂下頭,伊鈴說:「但你不是。」
「這個……」舉起包住繃帶的手臂望了望,洛基說:「我不清楚。」
「殿下的行蹤,我暫時不會通報上去。」站起身,伊鈴說:「好好休息。」她勉強擠出笑容,企圖掩飾在藍眼珠內溜轉水份。
語音剛落,伊鈴立即憑空消失在洛基眼前。洛基下意識伸出手,理所當然地只抓到空氣。
抬頭注視上方那片混沌,洛基彷彿見到自己的思緒。
然後,眼皮愈來愈重……
***
洛基醒來,這次包圍他的是一片黑暗,還有幾乎跟寒冰界一樣的寒冷。
「夠了……這次又來了什麼鳥不生蛋的地方呀?」
當洛基還在想自己又被拋到什麼不知名界域時,前方傳來伊鈴沙啞的嗓音:
「你們怎可以……難道在你們心目中,我只是個偽君子?」
停下腳步,洛基呆住了,他聽得出伊鈴的嗓音內藏著傷心、失望、急躁——她正努力忍著不哭出來。
「伊鈴?」想像伊鈴精緻的五官變得扭曲,洛基伸出手,慢慢向聲音方向走去,試圖尋找那個灰髮的身影。
果然,伊鈴就在洛基面前不遠處出現。奇怪的是,現在洛基眼前的伊鈴留著及腰長髮,身上的衣飾也跟之前見過的不同。
即使疑惑,洛基也沒有停下來。走前兩步,洛基發現伊鈴緊緊抱住一本已發黃的舊書,定睛望向另一方,也即是洛基的右方。她似乎不發覺洛基的存在,更不知道洛基已來到她身旁。
伊鈴的呼吸沈重而急速,藍眼睛內的烈火令洛基不敢再接近她。
「原稿是媽媽的遺物,由她的兒女平分有什麼問題?妳根本就想一個人獨佔!給我拿出來!」
這時伊鈴注視的方向傳來一把男聲。洛基轉頭望過去,兩男兩女四個光精靈就站在二人面前,都長著跟伊鈴相似的五官。站在前方的兩個年紀較大,跟在他們身後的另外兩個則應該比伊鈴小。那個看上去年紀最大的男性光精靈,一手叉著腰,另一手伸向前,洛基猜剛才說話的應該就是他。他比伊鈴高出一個頭,俯視她,擺出一副明顯的威脅姿態。
「我考上醫學院時,媽媽已說把手稿留給我!這件事你們都知道、都同意的!」撥開那男光精靈的手,伊鈴厲聲回應:「現在媽媽的研究得到認同,你們就想賣了她的手稿賺一筆!」
「臭妹子!」那個名年紀較大的女光精靈大步走上前,給伊鈴摑了一記耳光,大叫道:「要不是我跟大哥幫爸爸打理家業,妳會有學費讀醫學院嗎?不知感恩!這個家誰的貢獻最少,妳心知肚明!」
撫著發紅的臉頰,伊鈴抿著嘴,沒有說話。眼淚無聲落下,在她白晢的臉上刻下淚痕。
那女光精靈沒有再說話,只是盯著伊鈴,目光盡是鄙夷。
一直在旁聽的洛基沒有作聲,暗自組織出事情的大概。
來回掃視這五個光精靈,洛基只感到不解。即使千多年來他都沒有怎麼跟光精靈接觸過,認知中光精靈都應該像伊鈴一樣,外表美麗優雅,天性溫和,而且都是和平主義者。
家族鬥爭這回事發生在光精靈一族中,即使對洛基來說也算是匪夷所思的。
定睛在女光精靈身上,洛基心頭無端萌生出一陣強烈厭惡,即使她長著跟伊銀一樣的藍眼睛,卻是他見過最醜陋的藍眼睛。
「把書交出來。」伸手到伊鈴面前,女光精靈沈吟道:「那我們就既往不咎,讓妳繼續留在這個家。要不然,妳就離開好了。」
「什麼?家人的定義,就是這樣?」神經質地失笑一聲,伊鈴抬頭掃視面前四人,表情漸見僵硬。「我是否這個家的一員,竟由一份手稿決定?」
「沒有貢獻的人,不配說什麼大義。」後面那個年紀較輕的男光精靈踏步上前,用他那還未發育完成的少年高音插口:「更何況當姐姐的,就要為弟妹著想一下。」
「原來……你兩個都對……醫學…有興趣嗎?」視線移到弟弟身上,伊鈴斷斷續續地吐出:「開玩笑……你們何時有…對學業認真過?」
「誰說得準?我們還小,誰知哪一天我們不會想讀醫?」最後少女光精靈開口,聲音是小女生的尖銳,極為刺耳。
「可惡……」右手輕轉,洛基不知不覺間已在掌心運出一團綠色火焰,想也沒有想就直向那四個光精靈射去!
「什麼?」
但他們並沒有如洛基預期般露出被火燒的痛苦表情,反而像是被擊碎的玻璃一樣,瞬間化成碎片。
「伊鈴!」
化成碎片的,還有伊鈴。
***
「伊鈴!」
猛然睜開眼,洛基眼前是那片被結界擋住的混沌。
深呼吸一口氣,他發現自己這時是平躺著的。
這裡不是那個寒冷的黑暗空間,是伊鈴的驛站。不知怎的,再一次感受到驛站的暖和空氣,洛基不能否認他的確放下了心。
即使身為寒冰巨人的後裔,畢竟是在聖域界長大,洛基其實早已習慣溫暖的環境。
「竟然做夢?別傻了……」慢慢坐起身,洛基揉著太陽穴,喃喃自語。「咦?」
洛基視線往下一掃,就見到伊鈴伏在床邊,其中一隻手還疊在洛基右手手背上。
這時洛基才發現原來伊鈴那雙手其實十分細小。跟自己的手比起來,伊鈴的手才只有他的一半大。
「難道在你們心目中,我只是個偽君子?」
回想那個夢,洛基終於明白之前伊鈴說的話是什麼意思,還有她膽敢向他這個「王子殿下」大聲叱喝的原因。
「我絕對不會是唯一一個……嗎?」垂下眼,洛基喃道。
「嗯……」
見到伊鈴醒來,洛基立即收起右手,轉身盤坐在床上。
「殿下,你醒了啦?」擦著眼睛,伊鈴輕聲問。大抵還未完全醒來,這時伊鈴的聲音輕得像是夢囈一樣。雖然比剛才夢中聽到的還要細,但洛基聽在耳裡卻是無比實在,令人安心。
「我是否這個家的一員,竟由一份手稿決定?」
雖然安心,但伊鈴緊抱住手稿的身影洛基是怎樣都甩不掉,他甚至突然語塞,只能應她一聲「嗯」。
「睡了一覺你應該會好多了。」站起來,伊鈴繞到床的另一邊,走到背對著她的洛基面前,捧起他的臉察看傷勢,說:「嗯,果然,都差不多全好了……」
「……」還在努力要甩開那個夢,洛基跟伊鈴對望了一秒就立即挪開視線,只是他的雙眼根本逃不出伊鈴五官以外的範圍。
「很好,以這個進度你很快就可以回……回復狀態了。」見到洛基康復進度良好,伊鈴樂得幾乎忘記他是個沒有家可回的落難王子。
「是…是嗎?」
定睛在洛基瘦削的臉,伊鈴站直身子,頓了一頓,問:「剛才殿下是不是做了什麼奇怪的夢?」
「沒有。」
「殿下,別忘了我的特殊能力。」
聽罷,洛基回瞪伊鈴,一臉不悅,伊鈴只是以她標記般的擔憂眼神來回應。即使這次明白她在擔心什麼,洛基對此還是不禁感到煩厭。
「那麼……」眨眨眼,洛基問:「妳就是為了那份手稿出走,來當驛站管理員?」
「不是。」坐在洛基身旁,伊鈴說:「事實上,我是將手稿交了出去的。」
「什麼?!」
「不過我已留了一份滕本——」
「這不是重點吧——」
「我明白但就當我只是想息事寧人吧!」不讓洛基有機會發飆,伊鈴趕緊說下去:「要罵我蠢就罵吧!這個我很清楚,我不會否認。我……其實息事寧人只是藉口,是傷心得不想再見到他們……才是事實。」
望了望洛基,伊鈴垂下頭,沒有再說下去。
這次洛基沒有移開視線,伊鈴爽朗的側面漸漸跟她崩潰的臉容緩緩重疊起來。不知怎的,洛基想起自己的身世。他的思緒快速回轉到小時候,父王奧汀一次對他和大哥托爾說的話——
「雖然你們兩人中只有一個可以登上王位,但你們生來都是王者!」
那時候父親的滿足笑容,洛基死也忘不了。那時候,他渴望長大,渴望認同。洛基自小就清楚父親偏心大哥,心裡難免有點難受,但他並沒有太失落,因為另一方面母親費嘉王后總對他呵護備至,甚至將她的畢生法術傾囊相授。聖域黃金殿內的最強術士,除了費嘉王后,就數洛基。
事實上,母后的關顧是洛基所知道最真實的事情。
直至現在,洛基依然相信母親是真心疼惜自己的。
洛基一直認為,既然大哥是個出色的戰士,那麼自己就當一個出色的謀士吧。出謀獻策,不就是身為詭計之神的洛基最擅長的嗎?一個足智多謀的謀士,不是每個明君都需要的嗎?
或許只要他再努力一點,父王總有一日會對他點點頭,自豪地笑一笑,那就足夠了。
「我從來都不稀罕什麼王位,我只想跟你平起平坐!」
跟托爾對質時的怒吼可恨地在腦海的某一角響起,洛基只知伊鈴口中傷心得不想再見到的人,他也有。
「對不起,殿下,讓你見到那些事。」良久,伊鈴主動打破沈默。
「沒什麼的……」雖然明白伊鈴的心情,洛基始終說不出口「不要緊,我明白」一類的說話。
「那些夢魘不應該給你見到……」
「這就是妳所謂的『觸碰到皮膚就可跟對方交溝通』?把自己的想法直接傳給對方?」
「沒錯。」微微一笑,伊鈴點頭:「像剛才那樣,我甚至會把夢境傳給對方。」
「讓別人知道自己最深層的想法是很危險的。」
「但語言是更不得可信的呀。」伊鈴苦笑:「這方面,殿下應該清楚不過。」
「…………」被說中痛處,洛基再次語塞。
「好吧!」拍一拍大腿,伊鈴幾乎是用跳的站起身。她拉起兩邊嘴角,說:「再過一天殿下應該會康復的了,而我呢,應該是時候通報聖域——」
「不。」捉住伊鈴的手腕,洛基吊起雙眼盯著她,沈聲說:「我不回去。」
「殿下——」
「我不會回去那種地方。」收緊力度,洛基說:「如果妳真的明白我的處境,就別通報。」
「但是……之後你要去哪裡?」
「不知道,總之我不會回去。」甩開伊鈴,洛基的聲調完全沒有起伏:「我根本不屬於聖域界。」
聽罷,伊鈴深呼吸一口氣,雙眉幾乎都要纏成一團。這次語塞的,是她。
「我要休息,妳出……請妳出去。」好不容易才加上個「請」字,洛基居然要下逐客令。
「好!」轉過身,伊鈴幾乎是用叫的:「但這道結界除了我沒有人可破壞!所以還是請殿下好好休息!」
伊鈴說罷,就憑空消失了。
望望剛才伊鈴站著的位置,洛基嘆口氣:「但我也是九界最頂尖的術士呀……」
***
「殿下,我弄了杯熱牛奶給你呀!」再次出現在洛基牀前,這次伊鈴還帶來一杯熱牛奶。
可是,牀是空的。
伊鈴快速環視周圍,完全沒有洛基的蹤影。
「!」抬起頭,伊鈴就見到牀的正上方有一塊藍綠色的結界,有如一塊在白布上的黑色補丁,異常突兀。
「果然……」
很明顯,洛基不知何時已經破壞了伊鈴的結界,再次把自己投到那股混沌裡去。
伊鈴仔細端詳那片明顯是洛基補上去的藍綠結界,質感既厚且實,看上去就如塊大石頭一樣,相比之下,伊鈴的結界顯得薄弱無力。嘆一口氣,伊鈴暗自埋怨自己竟然忽略了他是由費嘉王后親手訓練出來的術士。一個光精靈設下的結界,大抵洛基小時候已有能力破壞;要以這個薄弱如紙的結界留住他,根本是妄想。
不過,最令伊鈴驚訝的是洛基竟「貼心」地修補他破壞的地方。一想到這裡,伊鈴就覺得自己其實比自己的結界更無力。
「做得好,伊鈴。」
這時,伊鈴身後傳來一把低沈的男性聲音。
「那只是我份內事,他者大人。」不用想就把聲音的主人認出,伊鈴頭也沒有就回應對方。
伊鈴語音剛落,白色驛站瞬間融化,上方換成一片無盡的星空,除了洛基留下的那塊結界。雖然壯觀,伊鈴腳下卻已換成一片荒蕪,周圍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岩石,形狀怪異,像是長期被巨獸踐踏破壞似的,周圍的氣溫也比驛站冷得多。
不知是否被冷空氣影響,伊鈴不知不覺把臉上所有表情都拉下來,只剩下一抺陰沈。
那個名叫「他者」的男人慢慢步到伊鈴身邊。他披著長及腳邊的斗蓬,身上穿著又灰又黃的盔甲,上面佈滿了數不清的刮痕,是副任誰也看得出經歷過無數殺戮的盔甲,伊鈴甚至隱約嗅到上面有股血腥味。他者全身沒有被盔甲包住的就只有他那雙手,各長有六隻短小的手指,還有一堆肉瘤。伊鈴只是瞄了一眼就要收回視線;她花了好大力氣才沒有把厭惡寫在臉上。
他者抬起頭,似是跟伊鈴一起凝視洛基的結界。不過他的眼睛都藏在斗蓬裡,視線究竟是不是落在那片「補丁」上,伊鈴永遠都不會知道。
「妳內疚嗎?這太不是妳的作風。」他者問。他低沈的聲音穿過盔甲傳出來,煞是冰冷。
「不,我只是在想殿下之後會變成哪樣子……」暗暗打個寒顫,伊鈴下意識挪開身子。
「一個不惜請齊塔利軍殺死親生兄弟姊妹的光精靈,妳說是什麼樣子?」
伊鈴頓了頓,說:「太複雜了,我不懂形容。」
「之後我們的齊塔利大軍會助他登上王位——什麼界域,什麼星球也好,我們都會滿足他,就如我們滿足了妳的要求一樣。」
「我明白。」
「妳保住了手稿,我們就接收妳的家業,皆大歡喜。」雙手抱胸,他者把臉轉向伊鈴。
即使看不到他的臉,伊鈴也不難聽出他者的笑意。
「醫者只要有一個地方行醫就好,什麼家業我不稀罕。」拉緊眉頭,伊鈴咬咬牙道。
「其實妳跟洛基很相似,要求不多,很易滿足。」
「不,殿下是想當王的,我只是個小小的驛站醫生,比不上。」
「但你們都不稀罕宇宙。」
沒有即時回應,伊鈴似乎需要時間消化他者的話。
「我根本不屬於聖域界。」
伊鈴眼前浮現出洛基那雙綠眼睛,這時她終於見到藏在裡面的傍偟。合上眼,她啞著嗓子問:「為什麼要是洛基殿下?」
「眼下『魔方』落在地球這個偏遠星球,我需要他幫我去奪得那塊可以征服宇宙的石頭,九界中只有聖域界人最清楚地球,還有人類。」
「說的也是,殿下始終是在聖域界長大的。」
「但我說還是妳比較厲害,連洛基也被妳騙倒!」哼笑一聲,他者說:「不過,沒有妳推波助瀾,這小子可能會選擇搖著尾巴回聖域界。」
「我『失敗』了,他會『引以為鑑』。殿下生性不服輸,他知道什麼都不做就會一無所有,他一定會不惜一切捲土重來……殿下他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輸掉的了。」
「就說你們很相似。」
「才不,他者大人。他跟我完全不同。」
「哈,真是個頑固的醫生。」
說罷,他者憑空消失,伊鈴眼前再次出現那張空牀,周圍也變回她所熟悉的那片雪白。
抬頭凝視那片藍綠結界,伊鈴喃道:「因為我才是真正被遺棄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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