頹唐愛之詩 - Only Lovers Left Alive 永生情人（含劇透）

香港國際電影節HKIFF閉幕了好一陣子，連香港電影金像獎都已經落幕，看來我終於可以好好的寫寫關於是年電影節那三部在無限撞期地獄下有幸去見面的好戲。

雖然只有三部，是這幾年去湊熱鬧以來最少的，但總算沒有中伏，還有不少收獲。

比方說這部看似伏味最濃的《Only Lovers Left Alive》，港譯「永生情人」。

會留意到《永生》，不用說當然就是casting使然：首席男神Tom Hiddleston加性格女演員Tilda Swinton（自多年前《Constantine》魔間行者裡那亦男亦女的演出就留意她了），另外男女配角也是曾在大銀幕上碰面的，然後主題是近年被distorted得體無完膚的吸血鬼，其實也很難不引起我的注意。事實上，初次認識Tom Hiddleston這位演員，就是由幾篇關於《永生》的報道開始；嚴格來說，對這個名字有認識，不是《Thor》，更不是《Midnight In Paris》，反而是《Only Lovers Left Alive》。

那麼，當猜中了《永生》是今年HKIFF選片之一時，我有多興奮應可想而知。（笑）


故事由一位身為地下音樂人的吸血鬼Adam開始。隱居於美國「破產城市」底特律，Adam獨來獨往，除了一個會不時受他所託去尋找舊寶貝的人類Ian，Adam就沒有任何朋友，而且他的家也是一座即使在底特律也算偏遠的獨立屋。可是身為地下音樂人，Adam還是不時會透過Ian向其他音樂人發表樂曲——音樂創作是他唯一的生趣。Adam厭惡人類，更稱人類為「Zombies」，對他們蹂躪地球以至自身都看不過眼，悲觀的他選擇避世，眼不見為乾淨。糧食來源？他有一個樂於收錢就什麼都不問的醫院醫生Dr. Watson，定期為化名Dr. Faust的他提供優質血液。

然後，某一日，終於厭倦這個墮落塵世的Adam，計劃自殺……


Adam的另一半Eve，則是個幾乎精通世間所有語言的女吸血鬼（至少活了600多年，學習的時間多的是……）。故事之初，她正身處在摩洛哥的丹吉爾，到時到候就會找她的老朋友馬勞（John Hurt飾）領乾淨的鮮血，生活寫意得很。順帶一提，馬勞正正就是當年為莎士比亞代筆的仁兄。沒錯，Jim Jarmusch是信奉莎翁有代筆之說的。Eve跟Adam相愛之久，可以追溯到15世紀，甚至更久（重逢時Adam稱Eve為「我的女王」，你們的初遇還滿有想像空間的……（笑））。兩個一起走過這麼長歲月的人，或許真是會有心靈感應也說不定。Eve心血來潮，打了個電話給Adam，她一下就看穿了他心底有煩惱，就決定去跟Adam一聚。

正如導演Jim Jarmusch一直強調，《永生》是齣關於愛情的電影。如要歸類的說話，其實也跟那惡名昭彰的《Twilight Saga》有點相似，吸血鬼戀人的愛情故事嘛，sad but true。不過呢，《永生》當然比那幾齣chick flicks也不如的高章十萬倍。

因為在頹唐的包裝下，兩隻通知天文地理的吸血鬼所帶出的，大抵是近年其中最叫人依依不捨的愛之詩之一了。

如二人的形象所示，Adam跟Eve是一陰一陽的對比，只是這次屬陰的是他，屬陽的反而是她。Adam雖為男兒，但大抵是個藝術家的關係，內心卻是敏感纖細得完全受不了人類的醜惡。反覆看了那麼多個世紀，過於念舊的他自覺已看夠了，於是收起自己，不再面對，卻又捨不得放棄音樂，斷斷續續的創作自娛。當外面的醜惡找上門，他就只想到自殺。Eve卻完全相反，她雖然也是個隱士，但學者性格的她樂於面對世界各種轉變，甚至會作出一定程度的適應，原因亦是因為已看透了，化了，沒所謂了。戲中當Eve利用iPhone跟Adam見見面，只要手指一滑，用Facetime就可把自己的笑容傳過去。他呢？把電線駁這駁那的，好不容易才來一個自製facetime，然而一臉憂鬱就足夠叫Eve擔心了。

其實成件事Eve真係man好多的XD

把兩個糾纏的粒子分開，即使彼此相隔很遠很遠，只要其中一個有所變化，另一個都會有改變。

這條某個物理定律的粗略概括，在電影尾段由Adam悠悠帶出，亦可算是這兩人關係的速寫。事實上，《永生》的故事幾乎沒有任何高潮可言，連當初以為會出現的「愛情動作」元素亦欠奉（所以我才沒有在神聖的文化中心大劇院流鼻血……），但這卻可能是同類戲種裡最浪漫的作品之一 ——看似是來自兩個世界的Adam跟Eve，卻就是因為「愛」這個字而一起走過了好幾個世紀；她照亮了他的沈鬱，他亦愛護她的聰慧。他們包容、接納對方跟自己的不同之處，當對方脆弱的時候總會守在身邊，不離不棄（天呀Adam抱住哭崩了的Eve那場完全是恨死隔離……Tilda好幸福 T__T）；這兩人，名副其實是兩顆即使分開都會互相影響的粒子。真正的愛情，不就應該是可以經歷時間及相異的考驗的嗎？當Eve知道Adam計劃自殺，她氣得很：「How can you not live for so long...and still not get it？You've been pretty lucky in love though...if I may say so。」Adam沒話可說，因為他的確是如此的固執，活了幾百個年頭還是冥頑不靈。他可以遇上Eve這位機靈的伴侶，或者是他在宇宙大爆炸前就修來的福氣。


「Eve, you're ruthless, you're brutal.」
「I am a survivor, baby.」
「That's all the bloody talking.」

他執著，她幽默，兩人思想性格各走極端，卻相愛得如此難捨難離，救命呀成件事詩意到冇朋友。（抱頭）

Tom Hiddleston有次訪問提到，Jim Jarmusch以吸血鬼為載體去說一個關於愛情的故事，就是因為吸血鬼那獨有的immotality才可以把真正最enduring的愛情表達出來——若不是愛得如此深切，哪有可能一起走過如此漫長的歲月？老實說，二人重逢那場戲，現在回想起，簡直纏綿得要人窒息；卻又不會是閃光彈因為兩人的形象實在是灰暗得可以。（笑）

四月一號那晚，從文化中心劇院走出來，我忍不住在Twitter寫下了幾句，簡單地概括了《永生》故事、類似感想的東西：

幾百年的修煉，看盡世間善惡，他厭世，她樂觀，他逃避，她面對。一陰一陽，看似沖撞，卻是最優雅的永生情人。 

然而當生存受威脅，還是要放下身段，張牙舞抓，吞噬醜陋。

對，吸血鬼的故事，他們又怎可能不吸血？故事結尾，這對吸血俠侶終於都要面對糧食問題：再沒有人提供乾淨的血他們飲用了。在丹吉爾的一角並肩而坐，兩雙暗淡無光的眼睛前竟出現了一對熱吻中的小情人。Adam說他們看起來非常可口，Eve笑了笑，說不如把他們轉化好了，逗得Adam也半開玩笑說自己要吸那女孩的血。「What choices do we have？」是的，有兩隻小白兔跑出來，餓得以為要等日出的兩位噬血者，為了生存，還有什麼選擇？由不知那個年代開始已轉做素食吸血鬼的二人，在這個骨節眼上，也不得不張開血盤大口，向那兩個無辜的人類咬下去。都快死了，還守什麼底線？電影最後一鏡，三秒就破壞了Adam跟Eve兩小時以來建立優雅的形象；吸血鬼下殺手的模樣，會美麗得到哪裡？最可悲的是，一直都那麼優雅高傲的二人，怎也避不過亂世的漩渦。想要忘掉世界嗎？世界卻來找你。

這股哀愁，overwhelm得我幾乎忘了在end credits時拍手。

在自家的面書短評上，我以「頹唐卻優雅，餘音裊裊」形容《永生》，你看我過了這麼久還可以寫這麼多感想就知道了，這齣電影是叫人再三回味的。另外《永生》其實有驚喜：起初在某些平台上，不少早在多倫多電影節TIFF還有康城影展就率先看了的影迷都說電影節奏很慢，害我還以為會是催眠電影，殊不知原來笑位也不少，而且就如簡介寫道，到處都有文學音樂藝術的reference，二人的談話中甚至涉及科學知識，其實劇本是豐富得叫人眼花撩亂才是；只有配樂倒很「慵懶」就是了。（笑）

BTW，男神還拉小提琴了，值回票價了對不對！更莫論他鮮有的不吝惜好身材……XD